眼镜记

配眼镜的人说

左眼减度，右眼减度

看近的刚好，试试

我拿过他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个个地

向我挥舞着拳头

我换上旧眼镜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滩滩地

像是什么也没有

配眼镜的人——

嘴巴火热：戴上吧戴上吧

眼睛冰冷：你还想看见什么

.4.5

关于麻雀的叙述

我们在檐下看雨

树着了魔，甩一身水

跳腾着。陆老师

拖着调子说：

去年这上头有只麻雀窝

台风天，掉下来

死了三只小的——

一只毛都快长齐了

前几天，又来了两只

转了几圈，飞走了

.5.13

我只能相信

我只能相信

冬日来临之前

“犁翻起深处的黑土”

我只能相信

天空崩塌之前

“筛子提了足够多的水”

我只能相信

当爱开始之前

路途遥远，鞋已挂在檐下

.5.18

枇杷树和摘果器

我买了一个摘果器

网上，有很多这样的工具

还送锯子和钩刃

天井里的枇杷树

挂满了枇杷，下面的还青

顶上的被鸟啄去了一半

我在网上买了摘果器

许久都没有送来

我不打电话，只等着

这样，我的脑子里

就一直有一个摘果器

还有满树金黄熟透的枇杷

.5.21

最重要的事

她说

吃一根棒棒冰吧

那是在傍晚，遛完小灰

之后

我像一条河那样淌着

天上还挂着薄云彩

大姐们的广场舞早已火热

河边的钓鱼人闪着蓝光

我像一条河那样淌着

再没有比吃一根棒棒冰

更重要的事了

她把棒棒冰掰成两段

她说

吃一根棒棒冰吧

我并不渴，屋子外头还没有黑

月亮也还没有出发

.5.30

我唯一理解的政治

他睡着了，打着呼

他大概是累了

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疼痛是一条四处游走的蛇

也是火。我诅咒

我的年幼，以及过于敏感的

皮肤

.5.31

玫瑰晃动的世上

太多的蜜叫人心慌

街道粉红，十字路口

脸颊发烫，灯火

太多的蜜，粘住，拉出丝

长长的悬空，脐带

双向管道，哺育

灵魂，如何向夜索取

玫瑰晃动已久，我需要

一个敌人，冰冷的

没有脸的，杀不死的

光与钟的混合体

它会刺穿我黑甜的梦境

以脱去树叶的手指

我能看到，影子破碎

玫瑰晃动，在黑的栅栏里

.7.3

小楼记

小楼静默

木地板嘎吱嘎吱

外面是瓶山街，是龙鼎御园

车流、人潮

高铁站，远方，海

阳光倾泻的天空，鸟，云

平流层，卫星，空间站

月球，银河

我想起了

从前某人曾想起了

日后某人也想起了

时光与空贝壳的韵脚

木地板嘎吱嘎吱

.6.5

致白山

仿佛失散的小兽

找不着音阶的乐手

荒芜宇宙初生的星球

我想起那时候的我

想起那时候的我的父亲

想起那时候的我父亲的父亲

现在是你，你的那时候

独自在夕阳下

茫然看着拉长的树影

杀死自己吧，呼吸尘埃

去获得唯一的通行证

去获得，所有生的疲倦

.6.7

裕华木业

鼻咽部到后脑勺

凿开，吸入

死亡的香气，魂魄的

小叶紫檀的血

贯通

任督二脉

一棵树的尸体

据说

可以

让人晚死十年

这里

有

一整个森林的

尸体

.6.10

河边王国

这种叶子

掌心是向上的

哪一片叶子

不是掌心向上呢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鸢尾草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是金丝桃娘

我们跟着暮霭里的植物们

它们一直在说些什么

类似于脚步声

你的脸，只剩一个轮廓

绣球花的轮廓

.6.15

朋友圈售房信息一则

图片：手指、树、鸟窝

那块遮住阳光的黑斑

果实那样悬挂着的黑斑

枝丫中间，就是那儿

自建，独栋，小高层

光照好，视野佳

采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

上风上水，回归自然

业主已飞往南方，急售

无需钥匙，随时看房

.6.19